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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7、渡船(1 / 2)


“潘先生不必客气。”陆晚晚微笑,对他说道。

陆晚晚示意他坐下?,旁边的桌案上,摆放着茶盏,她亲自走过去,为他泡了一盏茶。

淡黄色的液体,荡漾在洁白的建盏上,昏暗的?灯光一照,泛出潋滟的?光。

他敛衽一礼,道?了谢坐定。端盏轻啜了口,茶叶品质不是很好,算不上好差。但在军中,已经算不错的?了。

“听闻先生有办法帮大军运输军粮?”陆晚晚问道。

他深深地看了眼这位半路杀出的安平公主,笑了笑:“鄙人不才,有十艘船,可供公主驱使,船上已装满粮食和药材,作为公主救舍妹的答谢。”

陆晚晚星眸一颤,顿时明白过来,最近安州能有十艘船的,除了江南开?来的盐帮的十艘船,别的再?没有。

“先生可是姓郁?”陆晚晚讶然。

郁云天微笑点头:“没错,在下郁云天。”

陆晚晚闹了个笑话,她以为潘芸熹的哥哥也姓潘,却没想到他是纵横南北富可敌国的盐帮帮主郁灏的长子。

她看向潘芸熹,她娇笑道?:“父亲和母亲生我?时已是高龄,将我?看?得要?紧,是以我?出生时请术士算过命,术士我?说命中缺水,又说我与父族相克,于是便让我随了母姓。父亲和哥哥们打理盐帮事务,结交的仇敌不少。是以将我?身份瞒着,就怕遭到仇家觊觎。”

“也正是这样,我?不知人事,遇到裴恒时,只当他是天下?最好的男子,被他哄得团团转。”她眸子一低,眼底有涌动的恨和悔。

陆晚晚微愣,潘芸熹竟是如此出身,她心里微转,有些思路慢慢清楚了。

“焦二是你杀的??”陆晚晚问她。

潘芸熹眼帘微垂,再?抬起眼睛时,她眸光安静似水,毫无涟漪,黝黑的?眸子落在陆晚晚身上:“没错,焦二冒犯了你,我?不能轻饶了他。大哥哥在靖州的?暗桩我都知道,我?去暗桩找了人,让他们清理门户。”

“我?纳闷了很久,所以军粮也是你找人抢回来的?”

潘芸熹端了盏热茶,捧在手里喝:“安州官道?被毁我?早就听说了,盐帮为了运输货物,在四处开?辟道?路,为运军粮开辟这?条道路的时候,盐帮的人暗中盯着。与此同时,他们发现有另外一拨人也在观察。当?时他们以为是别的帮派,并未在意。直到你告诉我?说军粮被劫,我?就知道不好了。肯定有人盯上军粮,劫了粮。我?明白官府第一时间肯定会怀疑到盐帮身上,是以让他们暗中追查,结果发现是你们靖州官府的?人勾结了地痞流氓劫走军粮。但当?时盐帮没查出军中的奸细是谁,所以不敢打草惊蛇。我?派人将军粮抢回,送回军营里,就是想让背后的人自乱阵脚。”

“你查出军营的刘兵曹是内奸,所以杀了他挂在军旗上提醒我?们?”陆晚晚开?口道。

潘芸熹摇了摇头:“我?查出他是内奸,但他不是我杀的?,我?的?人找到他的?时候他已经死了,被人割了脖子。所以我将他的?头割下,挂在军旗上,提醒你们注意检查军中的物资。前段时间,我?便给大哥哥去了信,让他派十艘船来运粮。”

郁云天沉吟了一下?,道?:“收到芸熹的信后,我?便从苏州出发,但在蜀地之时,便又收到她的?来信,说是军粮被劫,军中许是有奸细。”

“当?时还未查出是谁在背后主导一切,我?便在蜀地收了一批粮食,面上以丝绸覆盖,伪装成运货出大成。故而昨日谢将军来寻我?,让我帮忙运送军粮的时候,我?让他受了挫。”郁云天缓缓说道。

陆晚晚恍然大悟:“按兵不动,等他们自乱阵脚!”

潘芸熹点了点头,她说:“乌兰桥并非运送军粮的最佳之地,如果是盐帮的话,宁肯多派人手押送军粮从新开辟的?道?上运粮,也绝不会走乌兰桥。年久失修不说,那个地方很容易设伏。昨夜我?和大哥哥暗中商议过,背后操纵之人之所以如此苦苦相逼,就是为了把谢将军逼得走投无路,让他只能从乌兰桥上走。我?们不如将计就计,给他们来个明修栈道?暗度陈仓。”

陆晚晚莫名其妙地又想起那个让她冷汗淋漓的?噩梦。

想到这些,陆晚晚觉得眼前微微发黑,忙闭目调息了一下?。先是劫军粮,再?养内奸,让谢怀琛觉得安州是虎狼之地,逼得他走投无路,只能从乌兰桥过,再?设伏袭击。

能暗中操纵如此之多,说明此人对安州的?情形了解得十分清楚。

最重要?的?是,为了前线的将士,谢怀琛咬咬牙,也只能往他们的圈套里钻,他别无选择。

外敌不可怕,最可怕的?是内鬼。内鬼不经意之间捅你一刀子,几乎让人没有招架之力。

幸好有潘芸熹,她将军粮运往戎族,谢怀琛可以慢慢和内鬼周旋。

陆晚晚的?脸上绽放出了笑容,道?:“多谢你们。”

“谢我什么?”郁云天摆了摆手:“公主救了舍妹的性命,便是我郁云天的恩人,是我们郁家的恩人,是盐帮的恩人。区区小事,何足挂齿。”

陆晚晚救潘芸熹只是举手之劳,她想为谢怀琛积福,却没想到有这?么大的恩惠在等着他。

“因为如今内鬼还不知谢将军和我?们有关联,故而明日我便启程,此事知道的?人越少越安全,还请待我?们启程之后,再?将此事告知谢将军。”郁云天嘱咐道?。

陆晚晚微笑:“我?明白,做戏做全套。”

郁云天颔首,道?:“既是如此,在下不便久留,便先行告退。”

陆晚晚亲自送他出军营。

他戴好斗篷的帽子,大半张脸掩藏于帽檐之下?,让人看?不清他的?长相。

马车等候在军营外,他朝陆晚晚和潘芸熹拱了拱手,又对潘芸熹道:“乖乖在安州等我?,回来了我?便带你回家。”

潘芸熹眼眶猛地一热,点了点头,声音也微微带了些颤抖。

年少时为了感情,她抛却父母亲人,到头来,受伤最深的是她的?父母亲人,最舍不下?她的还是父母亲人。

“好,哥哥一路顺风。”潘芸熹说道?。

郁云天嗯了声,便登车而去。

天晴了,空旷低垂的?天幕压下?重重彩云,天际是如此绚烂。

这?是开春以来,北地的第一个好天气。

陆晚晚和潘芸熹并肩走在草场上,草地枯黄,走上去有沙沙的?响声,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,宁静而又祥和,但谁都知道,安州不平静了,军营也不平静了。一场血雨腥风正在酝酿之中。

“以后你有什么打算?”陆晚晚问道。

潘芸熹唇角挤出了一抹笑意,她说:“等大哥哥回来,我?就和他一起回苏州。父亲和母亲年事已高,我?回去侍奉他们,他们若不肯原谅我?,我?就给他们做丫鬟,端茶送水。以前是我太任性,家贫无米下炊,家婆家公缠绵病榻,大哥哥资助了我?黄金百两。于我而言,不过是我从前一支簪子的?价钱,他却视作眼中钉,将金子扔了,臭骂了我?一顿,他们说裴恒心气甚高,发达之后必定会抛弃糟糠之妻。我?则认为那是他文人的清高骨气,以为是父亲和母亲不肯有一个落魄女婿,同他们大吵大闹。如今才知,文人的清高只应该来约束自己,而不是用来约束他人。”

人总是这样,别人走过弯路,跌倒过受过伤,提醒你一声小心,你却偏要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,以为自己有一身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。等跌得粉身碎骨时才悔不当?初。

潘芸熹如此,从前的?她又何尝不是如此。

陆晚晚默默叹息一起:“好在此时为时尚早,你还有机会尽孝父母膝下?。”

上一世的?她,耽于情爱,愚蠢地奔赴追逐宁蕴的路上,害得陈嬷嬷抑郁而亡,舅母更是大仇难报,晚景凄惨。她害得大家都不好过。

好在,她也有机会重来。

连着两日,谢怀琛和安州官府的?人一直去往渡口求见郁云天,但他为人倨傲,谁也不肯见,更是放言,他船上的?货物不容耽搁,绝不肯借船给大军。

沈在急得嘴角起了一连串的水泡,手掌将桌案拍得直响:“这?个郁云天,真是岂有此理。没有国哪来的家,愣是如此不知变通。”

宁蕴坐在下首,手轻轻托着下?巴,道?:“盐帮的船还未启程,我?们还有一线机会,不如我?再?去求见郁云天。”

沈在没说话,谢怀琛起身:“我?跟你一起去。”

————

船舱里点着一盏灯火,郁云天靠在窗前的?贵妃榻上,闭目养神。下?方坐了两个琵琶女,素手抚弦,琴音袅袅。

一只水貂眨着黑曜石似的?眼眸,爬啊爬的爬到郁云天肩上,用小爪子挠了挠他的?耳垂,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,闷闷地又爬回他的?衣襟里窝着睡觉了。

一道?身影如同影子一般飘下?,站在郁云天身边,两只手指突然伸了过来,一下?子捏住了水貂的?耳朵,将它拎在空中,小东西猝不及防,吓得身子拼命扭动,两只小肥腿交替蹬着,发出“吱吱”的?碎碎叫声。

郁云天睁开?眼睛,温言道?:“童若,什么事?”

“谢怀琛和宁蕴又来了。”是个稚气满满的?少年声音。

“竟然这么快就来了。”郁云天揉了揉两边太阳穴,振作了一下?精神,这?回没让他赶走他们。“你去带他们进来吧。”

“好!”童若一松手,水貂从半空中直跌在郁云天的肚子上,虽然不会受伤,却受惊非小,委屈地蜷成一团,呜呜低叫着不敢动弹。

“乖,无事,童若没有坏心。”郁云天笑着抚摸了它一会儿,才重新放回暖暖的?怀里。

水貂眼眸似点漆,水涔涔地望着郁云天,微微转了下?,埋首在他怀里。

这?时阶前响起脚步声,两个人便走了进来。

“郁公子。”宁蕴一进来便开?了口,他问道:“北地苦寒,郁公子可还住得习惯?”

熟稔的?口吻,不知道的?人还以为他们有多相熟。

郁云天缓缓站起身,朝他们恭恭敬敬的一揖:“宁太守,谢将军。”

宁蕴看着郁云天苍白的脸色,担心地道:“郁公子坐着就好,这?个节气乍暖还寒,你是待惯南方的人,难免不习惯北地苦寒。”

“难为宁太守过来看我?。”郁云天微笑道?:“二位请坐。”

说罢,又喊了外间的小厮奉茶。

三人坐定后,谢怀琛和他寒暄了些许江南的?风情物事。郁云天款款而谈,倒不是传话人口中那般冷冰冰。

坐了片刻,谢怀琛和宁蕴皆没有开?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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